大人之間要先示範什麼叫「愛」,才能培養出很好的下一代

「如果你媽和我一起落水,你先救誰?」

這個千古問題,陳麗又拿出來問她的老公,就在他們的兒子面前。

或許陳麗並沒有很認真的想問,她已經對外宣稱,和老公已經「無話可說」,所以,這問題問了也是白問,誰都知道,老公會先救誰。

「先救的,還是先救有血緣關係的那個啦!」陳麗心裡哀呼。

沒想到,陳麗的老公竟回答了。

不是回答問題,而是反問了另一個問題。

「那,我倒要問問妳,」孩子的爸說:「如果『兒子』和『我』一起掉進水裡,你先救誰?」

「簡單,」陳麗哈哈大笑。

那笑聲充滿了嘲謔和譏諷。

老公愣住,看著陳麗。

「誰對我比較好,我就救誰。」陳麗說:「你應該知道答案了吧?」

她一邊說,一邊抓來兒子的臉,用力的揉搓。

「當然會救,我的,兒子啊!」

被「救」的兒子,一臉幸福。

而沒被救到的孩子的爸,一臉青筍。

「反正我們都已經沒有什麼好說了,」她繼續說:「我和你的關係,根本就已經只是『紙上』的了。」

這件事,陳麗向來都是大聲的張揚。

「我們已經進入了標準的『假性婚姻』,」陳麗說:「名存,實亡。」

在她老公的面前,在兒子的面前,在所有親戚朋友同事所有所有人的面前。

這種張揚的方式,好像陳麗以此為榮。

這種張揚的方式,也是因為陳麗很有把握,這一切,全都是她老公的錯。

陳麗的老公,沒時間辯駁,沒時間反駁。陳麗可以胡說胡講,但陳麗的老公,明天還得工作,還有責任和重擔,沒有一天可以休息,無法承受任何心情上波動。

不過,陳麗仍繼續每天例行的打擊──

「我不想再跟『某人』說話,你去說。」陳麗叫兒子傳達。

她口中的「某人」當然就是她老公。

雖然她是在講她老公,卻刻意講給兒子聽。

一整個早上,一整個晚上,陳麗對她老公,完全不理不睬,都用這樣的方式傳話。

那種不理不睬,別小看它的威力,也能造成無形卻極驚人的傷害。

「你去跟『他』說,我們要等一下要去吃日本料理。」媽媽再跟兒子說。

兒子也不必傳達,因為他的爸爸就在現場,也聽得到陳麗說的每一句話。

兒子的爸,在兒子面前,乖乖的被指責,被羞辱,被冷漠的對待。

「最可怕的是,這個『某人』並不認為他自己有錯!」陳麗冷冷的說:「你真的覺得,他都沒有錯嗎?」

兒子當那個受話者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老公在旁邊聽到,也因為他不是受話者,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陳麗繼續進行她的語言暴力。

「你知道,『他』和我們最大的差別是什麼嗎?那就是,『他』一直不認錯!」

「………。」

沒人可以接陳麗的話。

「不像我,我早就知道我哪裡錯了。」

陳麗的老公終於抬起頭來。

黯淡的眼神突然發出光芒。

那眼神彷彿在說:「哦?是陳麗終於有自覺了嗎?是陳麗終於認錯了嗎?」

陳麗繼續說。

「我最後悔結婚,然後和『這個人』生了小孩!」她說:「這是我唯一錯的地方,剩下的全都是『這傢伙』的錯!」

「………。」

陳麗的老公早就發現,陳麗不認錯的個性,對兒子「最差的示範」。

兒子好的不學,學到了這點。

果然,陳麗的尖聲叫喊,傳了出來─—

「兒子,你老師說,你畫同學的課本?」陳麗驚叫。

「沒有!」兒子回答:「是對方先『弄』我,我才畫他的課本。」

陳麗的老公在旁邊聽到,終於打破沉靜。

對老婆的問題,他可以容忍。但對於兒子的問題,必須要趁早教育──

「對方先弄你,你不成比例的反擊,」這個爸爸說:「錯,還在你身上,你知道嗎,兒子?」

孩子的爸機會教育,馬上又被陳麗給打斷。

「停!」媽媽說:「我說這個『某某人』啊,你沒事幹嘛要刺激他?平常不講話,悶不吭聲,一開口,就講這麼不中聽的話呀?」

經陳麗的「提醒」,兒子也跟著不高興。

「爸爸愈這樣講,」兒子嗆聲:「我愈要畫同學的課本!」

「………。」兒子的爸再次回歸沉默。

陳麗,則繼續說。

「嘴巴長在這個『某某人』臉上,狗嘴裡吐不出象牙,我無法讓『他』不講話。」陳麗繼續說,仍不正面提她老公的稱號或名字:「而且,『他』只會罵兒子和我,不會罵外面的人,他對外面的人都超nice的。」

陳麗的老公終於按捺不住,反駁了。

「做錯了就要教,」陳麗的老公說:「不然會變成不認錯。」

他本來再加一句:「不認錯,就跟妳一樣。」但臨時將最後這一句吞回肚子了。

「呦!我倒不覺得,」陳麗又是語氣嘲諷的回覆:「我覺得,只要那個同學不這樣做,兒子就不會去畫別人課本。所以,問題是出在那個同學,不是出在兒子身上呀!」

陳麗的老公,被陳麗這樣糟糕的「教學」,弄得更憂心了。

「可是,妳看他剛剛對我這麼兇的樣子,」陳麗的老公說:「我很擔心,他未來繼續這樣,以後怎麼做一個了不起的青年呢!」

「只有你在家的時候,他才會兇吧。」陳麗哼了一聲:「而且,人幹嘛一定要了不起?了不起就會比較好嗎?」

陳麗和陳麗老公這些對話,都在他們兒子面前進行的。

兒子氣呼呼的站在一旁,瞪著他爸爸。

他爸爸幾乎癱了。

不再說話。

陳麗繼續咄咄。

「你只會罵我,什麼都是我的錯,」陳麗大叫:「誰都不知道,你才是『萬錯之源』!所有的錯,都是從你一個人開始的!」

陳麗的老公、兒子的爸,已經無力了。

每天的精神轟炸,每天的言語暴力,每天「不指名」的嘲謔對待,終於讓這對所謂「假性夫妻」離異了。

而且,是在很難看的狀況下離異的,有打鬥,有警察,有驗傷,有互告,最後,陳麗可以拿這些事件,怪出更多的「錯」在男人身上,也在離異後,單方獨享了全世界上的人的所有的「祝福」,開始了她的新生活。

但,陳麗不知道,「地雷」已經埋下。

不知道哪一天會爆炸。

~ ~ ~

就這樣,經過了好多年。

陳麗雖有她「前夫」豐厚的經濟支持,不過,兒子的成長過程,她相當辛苦。

現在,陳麗的兒子,終於長大了。

到了可以工作的年齡了。

然而,兒子並沒有過得很好,學業沒有完成,兼職的零工也都是粗活型的,好幾次,陳麗被叫到學校處理她兒子在校的種種狀況,身邊的親戚朋友都很擔心。

只有陳麗自己,一點也無所謂。

兒子也是,一點也無所謂。

直到某天,兒子交了女朋友,帶回家給他媽認識認識。

這個女生,陳麗第一眼就不喜歡。

或許是女人之間的敵意,陳麗也直覺,對方也不喜歡她這個「未來的婆婆」。

也因為這個女生開始存在,兒子開始在外頭過夜,回家的次數,也愈來愈少了。

陳麗打去的電話,甚至也不太接了。

陳麗自己一人住,也愈來愈孤單。

孤獨終老,就是這種感覺,不是麼?

有一陣子,許久未接到兒子的電話,突然間,電話響了,一看,是兒子的電話號碼──

這種突然而來的電話,通常都不是好電話。她很怕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,慌忙的接起電話。

「喂,媽。」

是兒子的聲音,陳麗鬆了一口氣。

「什麼事?兒子?」陳麗喜悅的問:「今天要回家嗎?」

兒子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。

他顯然有另一件事要說。

「媽,有一件事,想請你幫忙。」兒子的聲音透過電話傳出來:「最近我女友在提一件事,你也知道,她一直想出國遊學……。」

陳麗還沒聽完,心裡已經先說了「NO」了。

不過她知道,不能這樣說。

兒子繼續說。

「她之前還有欠一些卡債,已經有人來催款了,」兒子說:「我們需要一筆錢,數字不小,很急,請你幫忙……。」

「兒子,我……該怎麼跟你說?」陳麗試著和兒子溝通:「還是,你可不可以回家一趟,我們針對『這件事』當面討論,會好一點點?」

「媽,你這是『拒絕』的意思嗎?」兒子的聲音,馬上在話筒中爆開:「你是在拒絕嗎?是在拒絕你兒子嗎?」

陳麗很訝異,孩子跟她要錢。

更訝異的是,要不到錢,竟然對她不客氣。

回家見她一面,兒子都不願意跑這一趟。

陳麗和兒子「交鋒」了幾句,最後一句,真的讓她傷透了心──

「媽,我和你的母子關係,已經根本只是『紙上』的了。」他說:「就好像你和爸當年一樣,已經『名存實亡』了。」

這句話,竟然兒子會用在她身上。

但,這還不是最令陳麗最傷心的──

因為,就在當天深夜。

陳麗流著眼淚,一直睡不著。

沒想到,竟聽到家裡的鐵門,正在被鑰匙轉開,「喀啦、喀啦」的聲音。

陳麗感到驚訝。

陳麗感到害怕。

陳麗或許還也感到一點點的期待。

除了她,唯一擁有家裡鐵門鑰匙的就是兒子。

所以,這一定是兒子。

不過,鐵門開了,卻沒有人出聲打招呼。

沒多久,陳麗的房門就被打開,燈光突然點亮。燈光很刺眼,陳麗幾乎睜不開眼睛。

到現在還沒說一句招呼的話,可見,來客顯然「不太客氣」,她眼睛恢復後,一看就證實了,因為,那是兩個蒙著面的黑衣人。

一看也知道,這兩條身影,一個是她兒子,一個是她兒子的女友。

他們為何還要打扮成這樣,顯然並不是要不讓陳麗認出,而是不想讓「外人」認出。

陳麗還來不及反應,兩個蒙面黑衣人已經拿出了預藏的一條鐵絲,勒住了陳麗的脖子。

然後,拿了一個好大的麻袋,蓋在陳麗的頭上。

這樣的悲劇,陳麗不是沒有想過。

但沒想過,會發生得這麼快,在「今天」。

然後,這麼快,陳麗就失去了知覺。

好在,生命之神,並沒有這麼快放棄她─—

陳麗竟然醒來了。

醒來的時候,她正在黑漆漆的河面上,載浮載沉,她的雙手被鐵絲綑綁。

是什麼樣的運氣,讓她竟然可以活著。

是什麼樣的運氣,讓她竟然自己可以醒過來。

又是什麼樣的運氣,讓她竟然看到,有另一個熟悉的身影,正站在不遠的岸邊。

此時,那個身影,拿著一根好長的竹竿,將陳麗勾了回來,讓陳麗上岸了。

這個身影,是誰?

不是兒子。

也不是兒子的女友。

是「他」。

陳麗的前夫,兒子的爸爸。

就是陳麗曾經稱之為「某某人」,對他極盡嘲謔之能事的那個曾經的枕邊人。

「這些年來,我一直在旁邊默默的看著你們母子倆,」陳麗的前夫說:「我都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事,你不必再說了。」

陳麗熱淚盈眶,在她前夫攙扶下,一邊跛腳的走向車子。

以前陳麗自己對「這個人」有多壞,那些畫面,一一浮現腦海。

現在,陳麗才真的知道,有些事,她真的錯了,錯得很離譜。

最重要的是,原來,當她落水,會救她的,其實是她老公,而不是她兒子。

當年,陳麗還曾經猜想,他會先救有「血緣關係」的那個?

陳麗知道她錯了。

車子行進中,疲累的陳麗,轉頭看著她正在開車的前夫。

「原來,」陳麗溫柔的說:「當我們落水的時候,你選了我。」

前夫仍繼續看著前方。

暫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。

不過,此時的陳麗,全身濕淋淋又四處是傷,應該是要被送往醫院的路上。

陳麗卻覺得有點奇怪。

「醫院在山上?」

車子依然一直往山上開去。

「你要去哪裡?」

車子依然一直往上。

陳麗的前夫,依舊沒有回答。

她開始感到不太對勁。

直到車子已經到了路的盡頭,沒路了。

陳麗的前夫將車燈關掉,整個黑漆漆的。

他拉著陳麗離開車子,讓陳麗坐在雜草地上,頭上是漫天的美麗星光。不過,陳麗知道,今晚,她前夫肯定不是打算帶傷重的她來這裡「看星星」的。

因為,陳麗被鐵絲線綁住的雙手,始終沒有被解開,雙腳也無法站起來行走。

陳麗的前夫上車之前,他只留下一句話。

那可能是陳麗一生中,聽到的最後一句話──

「我選的是兒子。」老公說:「我要救他!」

車聲漸漸遠去,叢林旁邊的土狼已經開始低吠,天空已有禿鷹盤旋,她才終於理解。

身為父母,最愛的還是下一代。

無論誰落水,只要下一代還在水裡,一定會把他救起來,不會讓他犯罪,不會讓他被抓去關,再怎樣的罪名,也會為他擔!

以上的諷世故事是要告訴我們,社會新聞裡的不孝子、不孝女,我們都認為,肯定是父母沒教好,父母太寵,或父母放任。

其實,那不是關鍵。

關鍵是,那些父母對彼此枕邊人的態度、對其他家人的態度,往往是孩子學壞的「關鍵」。

孩子從小就看到,大人彼此之間,用上了最粗劣的語言,對彼此狠心的對待。

孩子都看在眼裡。

埋下了未來的「禍因」。

老婆對老公(或老公對老婆)沒有尊重,孩子也不會對爸爸(或媽媽)尊重,孩子不對爸爸(或媽媽)尊重,自然也不會對其他長輩尊重。

孩子從小就學會「反逆」,長大一定使壞。

一樣的事情也在職場裡,有些主管會覺得奇怪,要求部屬的事,為何部屬不好好做?

因為,基層的看到高層的,整天在那邊「鬥來鬥去」,自己也有樣學樣,什麼事都找理由,隨便做做了。

從家裡鬥到外面,從外面鬥到新聞上。每天打開新聞,就看到有些人在「怪別人」,都是別人的錯,都是別人害的,於是,當自己遇見任何不愉快,也馬上怪給別人──一代傳一代,這真是台灣人最糟糕的習慣了。

大人之間要先彼此尊重,才能得到後輩的尊敬。

大人之間要先有「愛」,才能培養出很好的下一代。

要生小孩之前,請問問自己,他/她想和你生小孩,但,他/她真的愛你嗎?

(圖片來源:Steve Johnson link