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了過去的他,原本兩天後的生日派對變成了「今天」,他還不知道他準備走進了一個大秘密(連載故事中集)

本小說純屬虛構,此篇為上、中、下的中集,請先閱讀上集:一生中的第一個「生日派對」卻疑點重重,最可怕的害怕,就是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

從來沒過過任何一次生日、沒有拿過任何一次生日禮物的他,今年,他的母親,竟主動的要幫他辦一場生日派對。

這場派對,在他看來,疑點重重。

然後,就在派對的前兩天,他為了幫母親找一個大膠帶,竟然在他母親的衣櫃裡,找到了一箱又一箱的「生日禮物」。

這令他更困惑了。

那些,都是他的生日禮物。

明確一點說,是他「以前」的生日禮物。

他想起,曾有一個叔叔將那盒樂高積木拿給母親,摸摸他的頭,「小寶,生日快樂。」

也曾有一個阿姨將那盒黏土拿給母親,再摸摸他的頭:「生日快樂,小寶,好好的玩!」

不過,那些「生日禮物」,總是在它們被遞給母親那一天之後,就不見了。

他從來沒玩過它們。

原來,它們,都在這裡!

簡易機器人,小型顯微鏡,各種益智桌遊……,全都在這裡,連包裝拆封都還沒,有的上面已積了一層灰。

他發現了這些生日禮物,當然很高興,所以他情不自禁的大喊─—

「媽媽,你怎麼會有這些?」

喊出這句話,他已經意識到,他的那個生氣比不生氣時間還多的母親,或許不會喜歡聽到這句話。

但,話已經說出口,他母親也已經快速的衝過來,他更知道,他是講錯話了。

母親這幾天都好聲好氣的對他,他也有一點點習慣了「改良版」的母親的好,現在,母親突然舊態復萌,再次以很快的速度朝他暴衝過來,他覺得,這次,他比以前的每一次,多害怕了這麼一點點……。

~ ~ ~

生日這件事,其實不是他們生活的全部。生日只佔一年365天的1天,就算很在意生日的,頂多在意個1個星期。

可是,生日這件事,卻彷彿是他家許多事情的縮影。譬如──

他母親經常說,她自己小時候都沒人幫她過生日,母親的爹和娘,從不為她過生日。

母親可以不必好好過「生日」,但她想要好好過「日子」,不過,她的爹和娘天天吵架,那聲音恐怖得像是他們彼此要殺了對方,她只能躲在房間門後,蹲在地上,暗自哭泣,很怕下一秒鐘家裡會發生社會案件。

隔天,她的娘一定會離家出走,幾天甚至幾週不回家,也不知道跑到哪裡;她每晚回家只看到一桌已煮好的飯菜,卻看不見媽媽。她說,她至今極度無法原諒她爹,也極度無法原諒她娘,尤其在生日那天,好幾年的生日,當她爹照樣酗酒,她娘照樣不回家,她一個人躲在棉被裡──她下定決心,不再過任何的生日。

沒有「希望」,就不會「失望」。

他母親的童年如此受傷,後來和他爸結婚,原本是沒有打算要他這個孩子的。

他甚至曾聽母親說,在他之前,母親婚前還曾和「另一個爸爸」生過另一個孩子。

那個孩子,不知是哥哥還是姐姐,因為都還不知道性別就被「拿掉了」。他不知道什麼是「拿掉」,但他聽得出來,母親真的很不喜歡小孩。

母親真的很厭惡小孩。

就算他再孝順再聽話,母親一呼,馬上就趕到她的跟前「報到」,母親仍經常對他和他妹妹破口大罵。

「你們給我趕快去上學!」

「你們在我身邊,我就覺得很煩,很煩,很煩!」

「讓我清靜一下好不好?討厭!」

「討厭」二字,在他們家被他母親習慣拿來當「再見」使用。他和他妹妹總在「討厭」二字之後被「趕」出去上學,然後母親就會轟然關上大門,「砰!」

有一次,他忘了帶便當盒,連忙折返,用自己鑰匙開門,沒想到,他被家裡的情景愣住了。

家裡完全是暗著,所有的窗簾都被拉上,母親半躺在沙發上,啃著雞翅。

「你又回來幹嘛?」母親怒吼。

他拿了便當盒,趕快再退出去。

這就是為什麼,他甚至害怕回家,因為,打開那一扇門,他不知道今天那扇大門後面,裡頭裝著「怎麼樣的母親」。

是一個正半躺在凌亂的書本與衣服堆上呼呼大睡的母親?

還是一個走過來「瞪」他一眼的母親?

還是一個馬上命令他做各種粗重家事的母親?

還是,一個正在「哭泣」的母親?

母親經常哭泣。在他的印象中,母親這輩子在他面前應該已經哭了有幾百萬次了吧。母親哭泣的方式很不一樣,她總是哭得非常、非常、非常傷心,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傷心的往事,從母親大大的身體裡不斷的汩汩湧出。

他也不清楚,為何母親會有這麼多眼淚。她一直哭,難道不會口渴嗎?

而且,那些眼淚都是熱的,甚至著火的,因為母親的眼淚,總是帶著很多的憤怒。

他也不清楚,為何母親會有這麼多的憤怒。

她生氣著很多人。然後開始打電話。母親經常打給一個人,罵另一個人的不是,然後打給同樣另一個人,再說剛剛那個人的不是。

然後,一直生氣,又一直哭;再哭,又再生氣。

他慢慢的長大以後,就意識到母親氣的不一定是他,母親哭的不一定是他。母親已經根本不是針對某個人在生氣,那可能是來自她長久以來的某種深沉的回憶,或許,是遺傳,是模仿。

他慢慢的長大以後,會走過去,抱抱母親:「不要哭,不要哭。」

母親卻猛力推開他,那力氣讓他嚇一跳,把他直接推倒在地。

他慢慢的長大以後,他也比他的妹妹更早開始了解,有時候,大人的眼淚是極複雜的,卻有可能用一個簡單的方法來「修復」。

有一次,他突發奇想,母親不幫他過生日,稱他的生日為「母難日」,也許,也許,也許,其實是「她自己想過生日?」

這是很有可能的,不是嗎?

所以,有一次,他知道母親的生日要來了,

他從沒拿過生日禮物,但他想「做」一個生日禮物給她的母親,當生日禮物。

母親從小都沒有過生日,她應該感受一下過生日的感覺,所以,他依照他的想像,為母親畫了一張「生日卡片」。

他特地向老師要了一張教室不要的大開圖畫紙,拿彩色筆畫了半天,還找來妹妹蓋上手印……他還準備了一包衛生紙,如果母親感動得哭了,他再趕快貼心的遞給她。

母親的第一個生日,她應該會很高興!

沒想到,他還沒完成,他母親先跑過來。

「功課寫完了沒?」母親說:「功課沒寫完,你在那邊偷偷摸摸的在做什麼?」

大卡片再也藏不住了,他只好從課本底下,將那張花花綠綠還有妹妹手印的生日卡拿給母親看,手裡也拿好了衛生紙。

沒想到,母親看了,竟然大發飆──

「功課沒寫完,就在畫這個?你以為這樣畫一畫,我就會高興嗎!」母親大吼:「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們,這次考試就快到了,你們還在這邊給我混!」

盛怒下的母親,這時候,做了一件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事────

母親將那張大卡片,撕成了兩半。

「唰!」

再撕兩半。

再撕兩半。

再兩半,又再兩半。

卡片成了小小的紙屑,母親再將它們用力全部擲扔在地上。

「討厭!」母親大吼,而她丟在地上力道之大,讓母親的手打到了書桌,發出巨響,但母親竟然完全不痛的樣子。

「阿帕!」母親吼,阿帕滑了過來,將丟在地上的生日卡片「屑」,全部吸到肚子裡。

有時候他總有這種感覺────母親好像「不是人」。每次母親打掉阿帕的頭,他就會有這種感覺,母親不是人,她比阿帕更像是機器人。

不只身體。心也是。

好像是機器人,好「硬」。

但他不是機器人。

他現在好痛。好痛好痛。

那是「心痛」,他知道。那種難受,不是直接的痛楚,卻從心裡漾出了一種深沉的苦味。

母親總能做一些事,讓他被撕成兩半、再兩半、再兩半,然後灑在地上,整個人萎了下去。

他覺得,他已經不是他了。

卡片被母親撕成碎屑的那一次,他當然哭了。

他妹妹也哭了。

那一包衛生紙,剛好被他們兄妹擦完。

他也學到了一個可貴教訓,母親真的、真的、真的很不喜歡過生日。她不只不喜歡孩子的生日,也不喜歡她自己的生日,就算有人要她過生日,她也不要────他已經百分之百確定,母親整個地不喜歡「生日」這個概念。

這麼不喜歡生日的母親,為什麼這次要主動的幫他過生日?

這就是他對這次生日派對特別疑惑的地方。

而且,不是母親自己的生日,而是他這個兒子的生日?

然後,又在生日派對的前兩天,他發現了這個更奇怪的事情,母親床頭上方所有的櫃子,竟然滿滿的藏了他的「生日禮物」。

以前多年來所有的生日禮物,都在裡面。

都還沒拆封,就被「關」進裡面。

從來沒有交到他手上。

為什麼?

而他還來不及問為什麼,因為母親正朝著他衝過來了!

通常,母親絕對可以不分青紅皂白的就狠狠的打他一頓,一次又一次、一次又一次,就像從母親身體汩汩冒不完的憤怒,一次又一次的打。他看到快速衝過來的母親,心裡也已經準備好,像阿帕那樣,被母親狠狠一拳啪下去……。

~ ~ ~

等到他醒來,是在醫院裡。

一睜開眼睛,就是母親。

母親是急切的眼神,溫柔的聲音。

「小寶,小寶?你還好吧?」

他勉強睜開眼,眼睛好像腫了,睜不太開。

他沒什麼力氣回話,意識倒蠻清楚。他知道,母親通常這麼輕柔的講話,肯定是旁邊還有「其他人」。果不其然,旁邊站了一位白袍的醫生、一位護士。

「小寶,你剛剛突然昏倒了,還好是阿帕,啟動救人模式,把你接住了……。」媽媽溫柔的敘述剛剛發生的事。

「可能是沒吃早餐,血糖太低,才會昏倒。」母親笑著:「謝天謝地,醫生說你沒事了。」

說也奇怪,他的直覺是,母親這些話,根本不像是在對他說,反而比較像是故意說給「其他人」聽的。

「還好,你的生日派對,還趕得上。」母親繼續說:「醫生說,你等一下就可以出院了。」

他才想起了生日派對的事。

那時候他爬高高,看到滿櫃子他以前的生日禮物,記得,是在生日派對「前兩天」。

然後,他好像昏睡了很久。

「媽,今天是星期幾?」他問。

「今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啊,傻孩子。」母親慈祥的說,旁邊的醫生面帶微笑的聽著。

「醫生叔叔說你趕在今天出院,剛好趕上你的生日派對!」

醫生叔叔呵呵的笑了起來。

「孩子們最重視生日了,對不對?」他說。

「對呀,累的都是媽媽,哎。」母親說:「好了,小寶,趕快和醫生叔叔說謝謝,我們要來辦出院,趕快去派對,客人就要到了!」

母親也真急。母親可能沒發現,他現在對於那個他一生第一個生日派對,已經不如那一整櫃的一生第一個生日禮物「們」還高了。

不過,他突然又想起什麼。

要問母親。

他想到了。

「阿帕呢?」他問:「阿帕要和我們一起去吧?他要幫我們錄影,幫我們接待客人,還可以幫我們講笑話給客人聽。」

媽媽的臉色突然一變。

但馬上又恢復,呵呵笑了起來。

「阿帕呀,它不行,」媽媽說:「你實在太重了,都不知道,你摔下來的時候,阿帕接住了你,自己卻跌倒,弄壞了。」

弄壞?

是壞掉到什麼程度?

「好慘啊,阿帕。」母親說。

是慘到什麼程度了?

有比每一次母親用力揮掉阿帕的頭,他再去撿回來裝上,還要慘嗎?

那是怎麼慘法?

不知道為什麼,他有一個直覺────這個這麼重要的生日派對,絕對不能沒有阿帕。

他一生中第一個生日派對,絕對不能沒有阿帕。

但顯然的,阿帕是不能參加了,母親打算直接帶他到生日派對會場,壞掉的阿帕應該是在家裡,不能去了。

這時候的他,還不知道,接下來,阿帕壞掉的事件,和他摔倒的事件,並沒有這麼單純。

他準備要參加的這一場生日派對,也是他一生中的第一個生日派對,他即將得知一個極大的秘密。

最可怕的害怕,就是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。但最快樂的快樂,也是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。

他沒想到,快樂變成害怕,竟然可以這麼「快」────那這已經是五個小時後的事情了。

請繼續看完結篇:第一次的生日派對,並不是第一次,母親的秘密,不能被願望拆穿……

(圖片來源:Aaron Brinker link

79 comments

  1. 我來猜,母親其實一直想殺死小孩,但是因為機器人有錄影和保安功能所以無法得逞。現在趁阿帕壞掉,新的保安機器人還沒來接替的空白時期,母親要動手了。

迴響已關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