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100個禮物的第一個禮物

約半年前，一位前輩告訴我：「人的一生有100個禮物。」

嗯，誰不喜歡禮物。我好喜歡禮物。這100個禮物，讓我想很久了。我開始細數我可能收過的有形的禮物、無形的禮物，有哪些禮物我已經拆過了，哪些我還沒拆？

「猜猜下一句話是什麼？」他問。

我笑，是「要好好珍惜(這些禮物)」嗎？

他提供了他的答案──

「你看到了幾個？」

瀛瀛，自從上次的48元的熊貓頭，爸爸學會了用「禮物」來賄賂你，上次的禮物是直接拿到你手上，這次爸爸學會善用「禮物」這兩個字。最近你生病，沒什麼精神，不讓爸爸抱，更不太理爸爸，為了吸引你的注意，我說：

「瀛瀛，爸爸要送你『禮、物』！」

原本忙著在玩自己的玩具，瀛瀛小小的耳朵彷彿動了一下，轉過來看著爸爸。那眼神不再是「你幹嘛煩我」，而是充滿期待的水汪汪。

你媽媽馬上在旁邊制止：「不要這樣寵他，萬一以後他吵著要禮物怎麼辦？」

不過，我之前試過一大堆方法，譬如學貓頭鷹叫，唱一首交響曲，說爸爸要去撞牆囉？瀛瀛都不會看我一眼，但「禮物」這兩個字，至少好像有神奇的效用，抓到瀛瀛的注意力。

「禮物？」瀛瀛有點不確定的喃喃，禮物兩個字的聲音好像天上掉下來的聲音，好輕好細。

對啊，禮物。

想不想要啊，瀛瀛？

「禮物！禮物、禮物、禮物！」

好，那你要先睡覺，明天才有禮物喔，好不好？

「好……。」又是蚊子叫的細細的聲音，小腳板答答答往房間跑去，好像要快點上床，好趕著明天早上快點來。

沒想到一說「禮物」，他就注意了。瀛瀛真的知道，什麼是「禮物」嗎？

隔天早上，天色特別早亮，六點就已經是白天的半亮了，瀛瀛的聲音從房間傳來。

「禮物菜哪尼？」

哇哩咧，遠在書房我都聽得到，細細的傳過來，聽到剛睡醒的你媽媽在安撫你，但無法制止你從床上爬下來，答答答的走出來。

「禮物菜哪尼？禮物菜哪尼？」一看到爸爸，你又問了一次！

心一驚，怎麼辦？

只好分散你的注意力──

瀛瀛，應該先和爸爸說早安不是嗎！

「爸爸早安…。」

應該去坐在沙發上休息一下，呼吸早上的新鮮空氣，是吧？

「好。」瀛瀛爬上沙發，坐好。

應該喝點水，清清喉嚨，好嗎？

「好。」爸爸塞給你那個水杯，你也很乖的吸了一口。

嗯，瀛瀛，現在，請稍微沉澱一下，想想你今天要做什麼事情好嗎？

瀛瀛你認真的仰起頭，開口了。

「禮物呢？」你稚嫩的問。

嘩。這下可好！

怎麼辦？靈機一動：「禮物……呃，還沒起床喔！」

你看，你今天這麼早就起床，禮物還沒起床啦！就和米老鼠、阿曼、Diego，都還沒起床一樣，連電視自己都還在睡覺，你聽它在打呼？

電視一片沉寂，倒是外面的車子呼嚕呼嚕的聲音。瀛瀛不解的看著爸爸。

「好啦！禮物現在還在其他地方等瀛瀛，爸爸今天會去拿禮物，晚上就送給瀛瀛。」

瀛瀛面無表情，不知道是否接受這樣的賴皮？

「要記得喔！」我還加一句。

就這樣，我想今天肯定是要買禮物了！晚上赴飯局前，我繞到文具店，還好，那邊有琳瑯滿目的小玩具，我看了看，哪個最像「禮物」？

貼紙太小，瀛瀛以前玩過。

姆指小金鋼，萬一放在嘴裡……。

裝電池的小吉他，太貴……。

只有這一個，方型的小東西還不錯。上面寫「立體拼圖」，四四方方的又有重量，感覺就很有「禮物」的架勢。它有幾種花色，我挑選了你最愛的「海綿寶寶」花色（雖然這是一部被你媽媽禁止的暴力卡通片），付了120元，爸爸就這麼提著台式的紅白塑膠袋，走進了信義區燈紅酒律綠的餐館，然後將包好的「禮物」悄悄的藏在沙發的角落，待晚上聚會結束，就要腳步如飛，趕快回去送你。

晚上十點，鑰匙打開了溫暖的家門，瀛瀛還沒睡覺，坐在客廳一付在「等禮物」的樣子！

平常不會打招呼瀛瀛，現在盯著爸爸，你一瞄到爸爸手上的紅白塑膠袋，一個沉甸甸的東西放在裡面，眼睛睜大，用盡力氣的忘情的喊：

「禮～～～物！」

手舉了起來，好像要出征了！從沙發快速的爬下，往這邊跑來，跳起來了，跳起來了，跳起來了！爸爸連忙把「禮物」塞到進你懷裡…，不然你就要跌倒了。

「哇！禮物扣在臘各哇！哇！禮物達沒拉哇……海咩把把！海咩把把！」瀛瀛太心急，顯然已語無倫次，我也聽不懂你在講什麼，你倒是看出來裡面裝著「海綿寶寶」，天啊，透過不太透明的塑膠袋還看得到裡面的海綿寶寶。爸爸很高興，幫瀛瀛打開，這「立體拼圖」一共有長有四塊，寬有三塊，總共12塊。每一面都可以拼成不一樣的花色。

故事還沒結束。

丟下以後，爸爸就去洗澡了。

回過頭來，十點半了，瀛瀛竟然還沒睡覺，還在玩這個「禮物」。

瀛瀛將海綿寶寶拼圖排成一排，長長的，從後面推，「嘟嘟……嘟嘟……。」

那十二塊的海綿寶寶方塊，被你排成一條線，用小小的小手對齊。十二塊排起來，比你的身高還多一些。

瀛瀛專心的玩，因為太長了，爬過去整理，又不小心弄亂另一邊，你再一點一點的對齊，將十二塊方塊，排出一條直直的線。然後，瀛瀛面無表情的推一推，果真就前進了，瀛瀛推一點推一點，很小心的，又從另一端推回來。

瀛瀛？瀛瀛？

瀛瀛自言自語：「嘟嘟…嘟嘟…。」

特別的安靜，爸爸坐在那邊看你玩，很快的就撞到拔拔的腳了。

「碰告了……。」瀛瀛輕輕的說，聲音好像沒有很高興。

我說，來，應該這樣玩啦，想看海綿寶寶嗎？

我自作主張，把那12塊拼起來，很快的就拼了六塊，海綿寶寶已經開始對瀛瀛笑了，「不要不要不要…。」瀛瀛生氣的說。

那，爸爸來堆101好不好？我又開始自作主張，把那十二塊拼圖一塊一塊的往上堆，哇，可以堆好高喔！

瀛瀛揮揮小手，「不要不要不要…。」把我推到旁邊去，101撒了滿地。

瀛瀛還是回到了火車。

原來，瀛瀛想要玩火車。沒有火車，就只有玩這個，覺得這個就是火車，但一邊玩，一邊生氣，每次一推，那些方塊就散掉了，你又得重新整理，東動動、西動動，才又組成一條龍，小心翼翼的推一點點，稍用力一點，又爛掉了。

瀛瀛散落在那邊的小盒。可以感覺到，不怎麼好玩，你跑掉了。

我看到這情形，確定這是一個「失望的禮物」。每個爸爸都會買一兩個失望的禮物，應該還算正常。不過我發現有趣的事──瀛瀛，你還不知道什麼叫「失望的禮物」。

這件事已經發生兩天，昨天今天，爸爸在你醒來，又再問你一次，「禮物呢？」

你馬上說「海綿寶寶」，然後對爸爸一笑。那笑容有點滄然但是很認真。彷彿映入你腦海的並不是那一條一直歪掉的很不好玩的火車，而是等待禮物的日子。你知道不會再玩了，但你彷彿記得那東西叫做「禮物」。

儘管這是你第一次感受到，等待「禮物」卻落空、失望的感覺，但是，你卻還沒對「禮物」產生負面印象。雖然你已經順便學會，不要太期待「禮物」，你還少了一塊體驗，才會完整──

那塊體驗就將在下一次，當你收到一個真正的好禮物。從那時起，你會分辨出，期待之後，什麼叫好，什麼叫不好。往後你會開始要求，期待絕對不能落空。往後每一個禮物都要這麼好，不然，就不叫「禮物」！

就不值得叫「禮物」。不值得笑，不值得感謝，甚至不值得記得！

我想到那句話，「人的一生有100個禮物，我看到了幾個？」

那禮物，或許是一把插在泥中的劍，好好花時間拔出，就能立刻變勇士。或許是一把幾千斤的鋼刀，誰能舉起，誰就是將軍。最後，那把劍和那把鋼刀都不是重點，重點是誰能一直去拔、一直去舉，練出身材，功力漸高，一年後，自然輕而易舉的拔出、舉起。「禮物」不是那把刀劍，當拿出那把刀劍之前一秒鐘，禮物早已經送完了。

瀛瀛的第一個禮物，在禮物拿到手之前一秒，禮物的快樂已經在你的心裡。當你的第80個禮物，你還會這樣嗎？

我們都會很具體的想要什麼，然後爭取它，爭取到的我們稱為禮物、珍惜它，爭取不到的我們就說那不是禮物。小孩的世界天真，認真的享受等禮物的感覺，也記得他收到的禮物。他會從被給的東西中，依照他的想像去玩。

禮物是不會叫「禮物」的，也不會有一段「禮物」。就算已經有一段「禮物」，最後也不見得會送出來。其實，看不看到也無所謂，只是，至少，你還會像那天早上的一笑。我們人生不是不公平，我們其實一直都有禮物的。